好细菌和坏细菌

一提到细菌，老一辈人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负面的，因为早年的科普宣传喜欢把细菌称为“病菌”，暗示它们会带来疾病。但新一代年轻人已经不这么看了，因为“益生菌”这个概念的流行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肠道菌群是对健康有益的好细菌。

那么，免疫系统究竟是如何识别好细菌和坏细菌的呢？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因为如果免疫系统分不清敌我，随意对肠道菌群实施攻击，其结果就是大肠炎，相信很多人都曾经吃过它的苦头。

美国斯隆·凯特琳研究所（Sloan Kettering Institute）的微生物学家格雷琴·戴尔（Gretchen Diehl）决定研究一下这个问题。此前科学界普遍认为，人体免疫系统识别敌我的能力是在出生之后的头两年里训练完成的。在这个短暂的窗口期内，人体自身的所有细胞和组织都会被拿出来让免疫系统挨个过一遍，所有与之对应的免疫T细胞都会被杀死。这样一来，这个人长大后体内找不到能够识别自身抗原的T细胞，免疫系统就不会攻击自己了。

顺着这个思路推理下去，戴尔教授认为肠道菌群也应该是在这个窗口期内被当作自身的一部分参加了对免疫系统的培训，从而躲过了攻击。但是，当研究人员用刚出生不久的小鼠做实验时，意外地发现专门针对肠道菌群的小鼠T细胞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大量地繁殖了起来，并随着血液循环系统迅速扩散至幼鼠的全身。

进一步研究发现，小鼠肠道细菌的DNA片段被运送至幼鼠的胸腺，这里正是免疫T细胞接受训练的地方，也许正是这些细菌DNA片段诱导出了专门针对肠道菌群的免疫T细胞。

为了证明这个观察结果不是错觉，研究人员又用一种特殊小鼠重复了这个实验。这种小鼠被转入了荧光蛋白基因，其肠道内的树突细胞会发光。这种树突细胞是免疫系统的侦察兵，它们的工作就是将外来抗原护送至淋巴结，促使后者释放出具有针对性的免疫T细胞，消灭来犯之敌。

实验结果显示，携带着肠道菌群DNA片段的树突细胞果然源源不断地从肠道转移至胸腺，侦察兵们没有失职。更有意思的是，树突细胞向胸腺的转移只在幼鼠身上被观察到了，成年之后的小鼠就停止了。

戴尔教授将这个新发现写成论文，发表在2021年5月12日出版的《自然》（Nature）杂志上。文章认为，这个结果虽然出乎大家的意料，但也并不难解释，因为肠道细菌虽然对人体的健康有好处，但它们毕竟属于“外人”，没法和自身的细胞一视同仁。

举例来说，如果肠道细菌老老实实地待在肠道里，一切皆好。可一旦它们突破肠道壁的阻挡，逃至腹腔或者其他人体组织内，就会立刻从朋友变成敌人。

刚出生的小鼠免疫系统非常脆弱，在和细菌的斗争中处于劣势。肠道细菌是最有可能“闹事”的细菌，此时就应该对它们保持高度警惕，派出大量免疫T细胞在身体里巡逻。等小鼠长大后，免疫系统变强了，就没必要随时巡逻了，避免误伤反而成了头等大事。

当然了，这个实验目前仅在小鼠身上做过，能否适用于人类尚未可知。不过，类似的思路早已在人类社会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比如历史上所有的“伪军”都是不可能和侵略军平起平坐的，他们肯定会受到严密监视，因为他们很容易在好坏之间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