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日用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里曾对公路和道路做过一次很有趣的哲学分析。大致意思是，公路本身没有丝毫意义，唯有被公路连接的两点才有意义，公路的空间只意味着对运动的阻碍和时间损失，一言以蔽之：公路只为到达而生。可道路不同，道路对空间表示敬意，每一段路本身都有其含义。在此之上就出现了两个平行世界，一种由公路组成，一种由道路组成。米兰·昆德拉在小说里惋惜道路世界的消失。当然，这里公路和道路只是一种隐喻。

不过难以否认，我们正身处在这样一个公路扩张而道路消散的世界，对此我也很惋惜，只是比昆德拉的惋惜要更具体。我关注的是公路之上身体的处境。既然公路的意义只在于它所联结的据点，也就是卧室、餐厅、办公室、超市、健身房、商场，以及在这些地方所做的那些“要事”，那么往返奔波于路上的你是否只意味着一种空耗和代价？一具空洞的耗氧载体？所有处于公路意义上的身体是否都成为了这一天的生活边角料？我们每天产出的边角料是否太多了些？这样的身体使用是否涉嫌浪费和有违环保？

正是这些大批量的生活边角料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些在公路上随风飘荡的身体并不寂灭。我可以在运动生理和解剖学语境下为其定义和正名，这些废料是可以引起骨骼肌收缩并在静息能量消耗基础上引起能量消耗增加的体力活动。这些活动虽出身低微，但却自有其被点亮的潜力和妙用，在我看来，其价值丝毫不亚于那些有组织但短暂如孤岛的体育运动。

在此我想尝试对这些生活边角料进行一种回收和处理，为此我需借助代谢当量这个概念，它是根据每分钟耗氧量来确定体力活动强度的单位。按照测算，一个人静坐静躺时代谢当量为1，铺床洗碗做饭时便进化为2.5，擦车拖地时就成了3.5，骑车为4，快速健步走为5，有氧操是6，搬砖为7.5，上楼梯和打篮球为8，搬重物上楼为9。数值越大强度越高，在3到6之间为中等强度。此量表可网罗所有身体活动，数值升降中散发着一种波动而无言的美感。我会在身处公路状态时，刻意去增加和感受代谢当量的起伏与强度，借此感知身体和对抗惰性。

记得有一次我去逛旧书摊，那是条一百多米长的宽巷，书被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地上两侧，找书时我需要不断重复深蹲、箭步蹲和站位体前屈，各种拉伸之余还得偶尔做几个高难度瑜伽动作。后来我就越逛越兴起，一条街走下来，下肢肌肉紧绷如琴弦，像做了一次畅快的中高强度体能训练，当然同时还搜罗到几本好书。而回家那段路，则成了最后的放松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