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性正文

不是“疯”,不是“作”,别再污名化更年期

年轻的婆婆 女性 2022-04-05 21:20:46 469 0

2021年11月18日,北京街头,一名女性从涂鸦墙前走过。(图/视觉中国)


给母亲百日祭扫后,我突然心悸心慌、大汗淋漓、脑袋发沉、视物模糊,直至睁不开眼睛,趴在桌子上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她第二次发作来得更猛烈,窒息到喘不上来气,紧急叫来了救护车。

救护车一来,她的症状居然都消失了,然而,救护人员刚要走,刚刚末日般的感受又回来了。


最终,她还是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又奇迹般地恢复了。直到她第三次发作,救护车把她送至医院急诊,几番检查过后,她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很健康。


进入更年期的她,开始手足无措。


这或许是更年期最尴尬不堪的一面,也是人们对更年期最容易形成的刻板印象。


然而,北京协和医院妇科内分泌主任医师陈蓉教授及其团队对更年期女性进行的某一项调查或许可以改变社会对更年期片面的认知。


“我终于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不用顾及月经带来的不便。”


“再也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了。”


“我开始享受夫妻生活了。”


“这些身体上的不舒服让家里人更关注我了。”


…………


对于更年期,用硬币的两面做比喻非常贴切,用陈蓉新书《更好更年期》中的话说,就是“更年期是演化送给女性的礼物,只不过这份礼物让女性接受起来不够舒适”。


“既来之,则安之”,是陈蓉想说给“闺密”们的话。同时,她也在期盼社会能给予更年期女性一丝丝善意,把强加在她们身上那件有损尊严的“罩袍”扯掉。



陈蓉与许秀华合著的新书。


没有人耐心听她们倾诉


陈蓉更愿意把患者称为“闺密”,这是作为妇科内分泌医生见识过更多患者隐私后自觉生发出来的真情实感。


尤其是在面对更年期女性时,这种感受就更为强烈。


陈蓉在诊室里不止一次地看到坐在她面前的患者,满面愁苦,听她们中的不少人诉说“活着没意思”“生活太痛苦了”这样丧气而绝望的话。


挂上陈蓉的号,对于很多深陷更年期综合征的女性而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更年期改变了她们的生活,在检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后,她们被周围的人认为是臆想,是小题大做,是无理取闹。


但潮热汗出、紧张不安、情绪失控、肌肉关节酸痛甚至濒死感,明明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们身上的症状。


陈蓉与许秀华合著的这本新书给更年期女性正了名——更年期症状是真实的客观存在,既不是女性装出来的,也不是女性“作”出来的。


近80%的女性会在更年期出现不同程度的症状。


明知道这是更年期,是每个女性一生必经的阶段,但这个本该是中性词的医学概念,现实中总是被强行与“作”和“疯”画上等号。


即便是年纪轻轻的姑娘,一旦有不被接受的情绪时,等来的经常是一句“你是不是更年期了”这样的指责,更年期似乎成了歇斯底里的代名词。


更年期是坏事情吗?很多人开始拿不准,通常更年期又与隐私紧密相关,耻于承认甚至不愿求医成为了常态。


事实上,更年期综合征是有着特定的病理机制的典型身心疾病。


大约一半女性的更年期症状为轻度,通过自我调整可以顺利度过。还有一半女性则不那么幸运,当更年期症状达到中重度时,她们必须求助于医生。


当她们坐到陈蓉的诊室时,她们早已被难以继续隐忍的更年期症状折磨得脆弱不堪。


陈蓉记得,有患者因月经出血量大,血色素掉到了只有3克,脸色煞白;有患者外阴瘙痒干涩,严重影响了夫妻生活与感情;有患者被腿疼折磨,一到晚上就疼得难以入眠;有患者总词不达意,遇到熟人竟记不起对方的名字;有患者觉得委屈、想哭,甚至觉得生不如死。


来自家庭与社会的隐形压力,压得她们透不过气,在见到陈蓉的那一刻心中的压抑感全部喷薄而出,之前,并没有人耐心听她们倾诉。


“更年期治愈的,不只是患者的身体,也是心灵;更年期治愈的,不只是患者,也有一名女医生”,这似乎是陈蓉在这个阶段的写照。在她看来,医生看到的是一个个病例,那背后却是一段段迥然不同的女性人生。


更年期是女性第二个青春


谈及现代女性对更年期知识的渴求,这种欲望不仅仅在即将或已经迈入更年期的女性中存在,更年轻的女孩们也产生了兴趣。


陈蓉很惊喜,这无疑是在甩掉更年期污名化上又添了一把力。


北京协和医院的医生在做医学科普上不仅科学严谨,而且悲天悯人,经常被外界评价为“一颗人文心,一副科学脑”。陈蓉亦是如此。


“我曾犹豫过书中要不要专门大量介绍雌激素、孕激素等诸如此类的医学名词,大家能不能看明白,是我起初很担心的问题。”


陈蓉最终还是将这些一般只出现在检查报告单中的医学名词逐一进行了讲解。


要给更年期去除社会语境下被曲解的意义,首先就要跨越横亘在医生与患者之间的高山,虽然陈蓉也明白,让社会平静理性地对待和接纳更年期仍需时日,但她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用专业知识为这一天的到来多做一点努力。


陈蓉从受精卵开始讲起,从性别分化到胎儿六七周时男女发育分道扬镳,此后,女孩一生的生理变化犹如一场大戏,在体内静悄悄地上演,而这场大戏的总导演就是女性的内分泌系统。


在女性生殖内分泌系统中的主要激素就像一个个小精灵,“构成一个复杂的网络调控系统,精准地调度女性生育系统的周期性活动”。


人们对物化女性的惯常表现之一,是对女性审美过度追求年轻的样貌与曼妙的身材,对更年期女性则嘲讽其为半老徐娘。


当人们了解一点激素知识,就会明白,年轻女孩肤白貌美、丰乳肥臀,很大程度上是拜雌激素所赐;更年期女性则是因卵巢功能的衰退导致雌激素无法维持在一个较高水平,而是忽高忽低,波动性降低。


一个过于强调年轻、貌美、苗条的社会,忽略了正常的生理变化,就容易导致女性过度整容、乱服保健品。这一方面对女性健康不利,另一方面还会引发对更年期女性的精神歧视。


有位知名妇产科教授曾这样描述人们对更年期的误读:“更年期即意味着衰老、病痛、他人嫌恶……这种观念在我们的文化中几乎根深蒂固。


这个时期的女性似乎是多余的,说某人到了更年期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而在中国现代妇产科学的开拓者、奠基人之一,北京协和医院产科专家林巧稚院士看来,更年期是女性第二个青春。


它是承前启后的节点,连接着青春与垂暮。“


我们想告诉读者,更年期不是病,但要防病,按照我国女性平均数寿命计算,从更年期开始直至生命终点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生,此时健康管理做得好,老年生活多半健康无虞。”陈蓉说道。


同时,它也是新起点,此时的女性别有魅力,富有经验,身体的小病小痛提醒着她们开始真正关爱自己。


当然,破除对更年期的治疗误解与去除污名化同等重要。


之前,真正因为更年期而就医的女性并不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们认为更年期无法医治,只能靠着生扛挨过那几年。即便就医,很多人一看到绝经激素治疗就打了退堂鼓。


人们对于激素的极其敏感与排斥,并不是激素本身有原罪,而是被某些激素被滥用的“黑历史”以及激素治疗低谷期的那些失败探索劝退了。


“事实上,更年期综合征是可以治疗的。”


陈蓉说,更年期的不适多是因为雌激素下降而导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书中她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她说,制止这一波波涟漪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平稳地扔一块小石子,绝经激素疗法则承担起了这个“压水花”的重任。



社会应当给予更年期女性更多的善意。(图/视觉中国)


“你已长大,我还未老,真好!”


孩子过20岁生日时,陈蓉发了一条朋友圈:“你已长大,我还未老,真好!”她的母亲随后评论道:“我还能跑,更好。”


陈蓉的母亲已近80岁,有一天,母女俩通电话,母亲说,这是她人生最好的时候,一双儿女早已成家立业,孙辈也顺利考入大学,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母亲的话,让陈蓉多少有点吃惊,本以为尽到了做家长的责任之后,母亲完全可以安享晚年生活,没想到,她直到孙辈相继考上大学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松下来。


而这一点也恰恰说明了人类外祖母(祖母)的重要性。


人类的外祖母(祖母)随着更年期月经停止而丧失了生育能力,她们可以协助养育婴儿。你看,隔代带娃这种社会现象与家庭传统居然又与更年期发生了紧密的连接。


更年期解除了女性怀孕、生育的辛劳,为从母亲向外祖母(祖母)的角色转换做好了生理性的准备。


和自然界中的其他动物不同,人类都是“早产儿”,小婴儿实在太难养,他们把妈妈的时间都占用了,同时妈妈也要生存,于是,外祖母(祖母)的帮衬就显得至关重要,难怪人类学家说“外祖母(编者注:也包括祖母)是人类核心竞争力”。


可以说,每位人类祖先都是站在外祖母的肩膀上不断探索世界的。


遥望过往,一个史前的夜晚,篝火边上总是坐着一位长寿的老婆婆向孙辈口口传递人类的智识,人类的智慧宝库也在这一个个夜晚的累积中得以完善。


如此看来,存在即合理,这在一定程度上也适用于更年期。生命演化的结果,给女性带来了不舒服,但同时也让她们承担了新的任务,获得了新的感情慰藉。


作为妇科内分泌医生,陈蓉比一般人更能平和地接受更年期的到来。


马上进入知天命之年,和那些每天在门诊接触的“闺密”一样正处于更年期,陈蓉的性情却比以前更平和了一些。


孩子上大学后,她可以更加从容地加班,更加从容地做自己的事情。


“生命只有疲倦时,而没有衰老时,人每天都要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定义自我、重塑自我,才能活得精彩。”


作家三盅在他的“无龄感生活”系列丛书的第一本《生命的每一天都是奇遇》中写下这句话,他被看作国内“无龄感”发起人与倡导者。


在他参加的一次线上直播中,他对“无龄感”体验做出的诠释没有深度励志的“鸡汤”,仿佛更接近于对生命发出的感慨——每一个年龄都是最好的年龄,所以每一个生日都要快乐地过;佛罗伦萨的小丑,无所谓你怎么看他,只管呈现真实的自己,笑对人来人往;你若不厌倦,时光便不会老……


陈蓉也在书中鼓励所有“闺密”追求“无龄感”生活,即便面对衰老也能从容,正如书中写的那样,“请忘掉岁月的流逝,像孩童一样憧憬未知的降临,对一切依然保持足够的好奇,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就像我的母亲,她正在不断走向衰老,但依然乐观,疫情之前,喜欢跟我父亲四处旅行。”


这也许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光,陈蓉深以为然。


采访中,她提起完成太空飞行的航天员们:“他们大多出生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不就正好处于四五十岁这个年龄吗?不正是门诊中就诊的患者们所处的年龄段吗?”


找到自己人生舞台的人,不会轻言衰老,也不会畏惧岁月带来的皱纹与白发。


无论是把圈子从小家庭扩展到朋友圈、活到老学到老,还是继续在事业上一往无前,这么看来,一切都不晚。


虽然更年期会让女性不那么舒服,但抛开这一点,此刻的体力还不错,积蓄了生活与工作的诸多智慧,孩子也已长大,这么看来,一切都还好。


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