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里的月球与地球-管家婆

利物浦大教堂展出的《月球博物馆》，教堂空间放大了装置的空灵与神秘感觉

图片版权 (c)Luke Jerram

对月球的迷恋

1969年7月20日阿姆斯特朗登陆月球至今已经50年，迥异于地球，月亮抵御了人类的干扰。确实有宇航员在那里插下过一两面旗帜，带回了一些岩石和土壤样本，然而月球几乎没有受到人类的影响。当人造光照射在城市街道上空时，它会掩盖星星的光芒，只有皎洁的月光依旧闪耀。

为了纪念“阿波罗11号”登月50周年，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展出了布里斯托艺术家卢克·杰拉姆（Luke Jerram）的《月球博物馆》装置作品，从5月中旬一直持续到明年1月份。这是一个直径7米的热气球模型，高挂在自然历史博物馆杰伍德画廊的拱顶之下，以1∶500万的比例制作，意味着每厘米代表月球表面5公里。

在幽暗的空间里，月球的轮廓显得明亮而清晰，像是静止地悬浮在那里，发出暗灰色的光芒，精细的表面陨石坑细节被内在的光源照亮。事实上，不只是撞击坑，“阿波罗11号”任务中有一张著名的“足迹”照片显示，月球表面几乎完全被风化层——一种由数百万年来陨石影响造成的细颗粒土壤——所覆盖。

与地球和火星的地形布局相反，月球上的大陆主要集中在南半球。占据表面大部分面积的“海洋”不是真正的液态海域，而是低矮的平原。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天文学家用云海、雨海、风暴海、宁静海等命名那些广阔的海域，至今仍然被科学界沿用。

《玻璃微生物学》雕塑以无色透明玻璃塑造出一些致命病毒的模型

杰拉姆1974年出生于英国西南部的布里斯托市，那里拥有欧洲最高的潮汐涨落范围，涨潮和退潮之间潮差13米。即使在38万公里之外，月球也在显示它的力量。他说：“每当我骑自行车经过河上的大桥时，总会想起月亮的影响。大约15年前，我就有了创建《月球博物馆》的想法，直到近几年，才获得了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提供的月球图像数据。”

《月球博物馆》装置使用的高分辨率图像来自NASA的月球勘测轨道相机，2009年，NASA发射了月球勘测轨道飞行器（LRO）——一艘搭载6件精密仪器的机器人天空船，至今仍然绕着月球轨道运行。与地球旋转轴倾斜23.5度相比，月球的旋转轴仅倾斜1.54度，使得两极附近的一些区域处于永久阴影中，其他区域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保持阳光照射。月球勘测轨道相机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明确识别这些阴影区域，6个月的时间内，广角相机收集了1700多张覆盖月球南极同一地区的图像。

这就是从地球上看不到的“月之暗面”。对于这件《月球博物馆》装置，可能孩子们会以一种方式欣赏它，艺术家或天文爱好者以另一种方式接近那些精确细节，沉浸在它的美丽之中。杰拉姆说：“我想让这件作品看起来尽可能真实，提供观众一次飞向月球的机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会是他们与月球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不需要使用电力或放大器，《风神》雕塑将沉默的微风转化为自然旋律

数千年来，地球人一直迷恋于这一距离最近的天体邻居。满月投射的缥缈月光，落日后的微妙月牙，还有它神秘的暗面，激发了众多诗人、艺术家和作曲家的创作。它被解释为神，被用作计时器、日历和夜间导航工具，如今仍然是各个国家太空研究的焦点。

第一个观测月球的人是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1609年，他使用自制的望远镜观察月球，辨认出月面上那些斑点是高高低低的山脉，但伽利略并没有把他的观测结果绘制成图。绘制了第一张月面图的是17世纪波兰天文学家约翰内斯·赫维留，经过对月球历时5年的观测之后，他在1647年出版了包含60幅月球表面图谱的专著《月面图》。

2016年8月，杰拉姆在布里斯托气球嘉年华上第一次展出《月球博物馆》，结合建筑空间和环绕的音乐组合，不同的呈现场所让装置的内涵产生相应的变化。去年，《月球博物馆》出现在利物浦大教堂这一标志性建筑中，悬挂在中央钟楼的拱顶下方，映衬着绚丽多彩的花窗玻璃。恢弘的教堂空间放大了装置的空灵与神秘感，让人产生强烈的敬畏之心，这一景象吸引了超过6万名观众走进大教堂。

杰拉姆试图以最新作品《盖亚》为观众创造出“总览效应”的情感

风神与玻璃微生物学

杰拉姆不同寻常的创作途径与他是色盲这一事实有关，如他所说，“正因为我是色盲，我对我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以及探索各种感知的边缘感兴趣”。他的众多合作者中有科学家、工程师、建筑师、玻璃吹制工等，经常需要借助不同专业的技能，尤其是来自科学的启发。仅仅去年，他就在21个国家举办了73场展览。

音乐和声音是他的装置偏爱的媒介。2011年，与南安普顿大学声音及振动研究所、索尔福德大学声学研究中心合作，他开发了《风神》（Aeolus），一件安装在伦敦金丝雀码头的大型声学和光学雕塑，设计目的是通过声音，让人们听到风的移动。

以希腊神话中的风神埃俄罗斯命名的雕塑是一个大型风弦琴，就像刺猬一样，总共310根长短不一的亮银色钢管从圆拱形结构的底座向外伸出，一些钢管上安装了竖琴的尼龙琴弦。风从不同方向吹过时，在各个部分击打着琴弦，发出迷人的乐声。那些没有附加琴弦的琴管已经调整为风琴音阶，以低频嗡嗡作响。

另一方面，310根镜面钢管也是明亮的光管，将光线吸入拱形结构中。观众从蜂窝状的内壁向外看，平时熟悉的景观被倒置和放大了。一天时间内，随着太阳和云彩在天空中移动，映射在内壁上的光点也不断改变着位置，就像天文钟一样。

不需要使用电力或放大器，《风神》将沉默的微风转化为自然旋律，这里涉及光学、声学、工程学和空气动力学等学科。杰拉姆为此绘制了400多幅草图，用图表指示不同尺寸钢管的安装位置，与音响、结构、计算机辅助设计等工程师在布里斯托的山上测试各种原型，它的制作花费了3年多时间。

2007年，杰拉姆进行了一次伊朗研究之旅，目的是探索伊斯法罕（Isfahan）清真寺的复杂几何形状、声学特性以及建筑内部光线的使用，《风神》的制作灵感就来自那次旅行经历。在亚兹德，他遇到一位73岁的挖井工阿尔德希尔。2500年来，伊朗使用大约100米到300米深的地下井和缓坡隧道系统，将水从地下输送到城镇，地下井的土壤和岩石都是当地称作Muqannis的挖井工用双手挖出来的。阿尔德希尔讲述了自己随时会葬身地下的危险职业经历，他还提到，当沙漠中的风吹过时，地下井有时会“唱歌”，甚至发出嚎叫般的鸣响，这让杰拉姆产生了尝试制作一件能够与风共鸣的作品的想法。

《玻璃微生物学》是杰拉姆的另一个代表系列作品，以无色透明玻璃为介质，塑造了艾滋病毒、天花、猪流感和大肠杆菌等致命病毒的模型。T4噬菌体病毒具有典型的蝌蚪状外形，猪流感病毒H1N1被放大成25厘米高，圆形的HIV病毒表面附着了一簇簇透明的玻璃圆球，这些雕塑的尺寸是它们所代表的实际病毒的100万倍。

杰拉姆曾经花费5年时间研究他的病毒玻璃雕塑，事实上，病毒非常小，而且没有颜色，因为它们比光的波长短，只能在电子显微镜下看到非常不明显的颗粒状图像。一些微生物图像经常被人工着色，影响了人们的现象理解。他选择透明无色玻璃来制作，是为了呈现病毒原本的样子，虽然它们看起来像是抽象艺术作品，实际上具有准确的细节。

《玻璃微生物学》是与布里斯托大学病毒学家安德鲁·戴维森合作完成的，结合粒状电子显微镜图像与现有模型，通过玻璃吹制工的专业技能变成现实。操作之前，杰拉姆为玻璃吹制工制作出技术图纸，再由科学家认证签字。他也经常接受大学的委托，为学院的微生物学研究制作形象化的模型。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半透明的病毒雕塑呈现出怪诞的美丽，它们也是具有生存意志和完美设计的生命形式，这样的美感与它们的内涵之间产生了复杂的张力。在血液中，这些微生物用触须和神经结对人的细胞造成严重破坏，它们的茁壮成长让人变得丑陋甚至失去生命。

面对这些“恶之花”，有一些特殊的观众有着更为复杂、痛楚的心绪。杰拉姆曾经收到一位艾滋病人的来信：“亲爱的卢克，我刚刚看到你的艾滋病玻璃雕塑的照片，我不停地看着它，即使是照片，你的雕塑也比任何我见过的照片或插图更真实。看到我的敌人，知道有数百万这些东西在我的身体中，并将在我的余生中成为我的一部分，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尽管它们最终可能导致我的死亡，我仍然发现它们是如此美丽。”

地球盖亚

“总览效应”（The Overview Effect）这个词是由美国作家弗兰克·怀特（Frank White）创造的，他总共撰写或与人合著了8本有关太空探索主题的书籍。1987年出版的《总览效应：太空探索与人类进化》一书中，他通过29位宇航员的访谈和著作，探讨每90分钟绕地球一圈并从月球上观看地球的经历，如何深刻地影响了这些太空旅行者对自己、世界以及未来的看法。

概括来说，从月球表面看到地球、太阳和恒星时，他们被地球的美丽和脆弱所震撼，深刻意识到人类、动物和环境系统是协同的整体，宇宙中的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的。

这种“总览效应”已经被数代太空探险家和科学家感受和描述，执行过“阿波罗14号”任务的美国宇航员埃德加·米切尔（Edgar Mitchell）是第六位在月球上行走的宇航员，他曾经写道：“看到地球这个蓝白色的行星漂浮在那里，看到它置于幽黑的、天鹅绒般的宇宙背景中，突然之间出现了一种深刻的本能直觉，一种超出我以前经验的非理性理解方式。可以肯定的是，比起分子粒子随机、混乱、无目的的运动，宇宙中的流动、能量、时间、空间都是有目的的。在返程途中，凝视着朝向星星和我来自的星球那24万英里的空间，我体验到了宇宙的智慧、爱心与和谐。”

如果说人造边界和文化差异是地球上众多冲突的源头，这种“总览效应”的情感影响让冲突显得无关紧要。如同米切尔所描述的，“你会发展出一种以人为本的全球意识，一种对世界状况的强烈不满，以及对此采取行动的急迫心情”。

杰拉姆试图以最新作品《盖亚》，为那些永远不会穿太空服的观众创造出“总览效应”的情感。作为5月末开始的索尔兹伯里国际艺术节的核心作品，直径7米的地球装置漂浮在索尔兹伯里大教堂的交叉尖顶之下。

《盖亚》使用的120dpi星球图像同样由NASA提供，不仅如此，装置还会以每4分钟一次的速度自动旋转，比真实的地球快了360倍。艺术节期间，它成为众多音乐表演的背景，其中包括伯恩茅斯交响乐团演奏的霍尔斯特《行星》组曲。

高耸的双十字结构，秩序井然的拱顶与列柱，始建于1220年至1258年间的索尔兹伯里大教堂本身是早期英国哥特式建筑的杰作。2008年，英国水雕艺术家威廉姆·派耶（William Pye）为教堂中殿设计了一个十字形的青铜洗礼池，它的表面反射和延伸着周围的建筑。展览期间，从一定角度看去，洗礼池的正中央浮现出《盖亚》的倒影，出现了两个地球的奇幻景象。

在希腊神话中，盖亚是大地女神，她是世界的开始。1968年，英国科学家詹姆斯·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以这一名字提出了他的“盖亚假说”。他认为，地球本身是一个超级有机体，就像组成人体的细胞，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是这一生命体的一部分。地球目前适合生命生存的环境并不是自然的巧合，而是地球生命体自我调节的结果。同样，大地在遭受破坏时也会动用自身的免疫机制来修复，如果情况过于严重，也许将导致灭绝性的灾难。

考虑到目前人们对气候变化的关注，以及减少碳排放的紧迫性，杰拉姆认为现在是《盖亚》巡展的合适时机，他希望他的作品能够影响人们对地球的看法：“作为一名艺术家我不断环游世界，我意识到它的不可持续，对环境来说是一场彻底的灾难，我们确实需要迅速做出必要的改变。”

不仅仅像《盖亚》这样的艺术装置，当NASA发射的“旅行者1号”航天器发送回来从距离地球约60亿公里处拍摄的地球图像之后，美国天文学家卡尔·萨根（Carl Sagan）已经表述过相似的观点：“有人说，天文学是一种谦卑和人格建构的体验，也许没有比这张我们微小世界的远距离照片，更能证明人类自负的愚蠢。对我而言，它强调了我们有责任更好地保护和珍惜这淡蓝色的圆点，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家。”

《阿波罗》/Apollo

“与美国当代作曲家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合作，这是受圣乔治布里斯托尔（St George's Bristol）音乐厅委托制作的玻璃声波雕塑。我以希腊音乐之神阿波罗的名字命名它，作为这一世界级音乐厅的象征标志，悬挂在圣乔治新扩建部分的门厅中。

《阿波罗》由大约80个手工吹制的彩色玻璃圆盘组成，我把格拉斯的《钢琴练习曲第二号》前10秒变成声波的形式，围绕着轴心旋转制成，这是他2013年第一次访问圣乔治音乐厅时演奏过的乐曲。我一直对把无形的、超出感官范围的东西变成可见的、有形的物体感兴趣，在这里，不可见的声波被旋转、凝固并变成玻璃，最终的作品长度3.6米，重量为310公斤。

圣乔治音乐厅以公司和公司赞助每个玻璃圆盘的方式为新建筑筹集资金，通过《阿波罗》总共筹集了超过60万英镑。”

《弹奏我，我是你的》/Play Me，I'm You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