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醒的出租车司机

文 胡同

深圳的100个出租车司机里，犯困的幽灵困扰了超过80人。

9月初的一个雨夜，出租车载着我在广州内环上驰骋。

那是一辆不多见的残障人士出租车，司机年过半百，话不少，都围绕着电动车展开。

“开电动车的的士司机，很多都集中不了精神，容易犯困，有些还容易犯恶心，掉毛，甚至血脂也会有问题。”

“开传统能源的车就不会有问题了吗？”我这么问。

“我现在这个车就是传统能源，如果哪天公司强制我开电动车，我就退休。打死我也不开电动车。”出租车司机斩钉截铁，不允许我有质疑。

“为什么这个情况在广州没怎么听说。”

9月末，去深圳出差的同事发回的现场报道。/微信截屏

“主要是深圳，我们出租车司机有很多群，都在说深圳的出租车司机身体出现不适。”老司机说。

于是我们决定到深圳找100个出租车司机，看看他们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结果颇让人意外。

“我结婚生子了，所以无所谓”

对于开残障汽车老司机的话，最初我没太在意。

直到9月中旬，同事去深圳出差。

滴滴司机转过头来和我们说：“你看我才30多岁，如果不是孩子说我秃顶了，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脱发。”

声称自己身体在变糟的滴滴司机。/胡同（非正常拍摄）

他说自己没有家族脱发遗传史，生活作息也很规律，“毕竟我是当父亲的人”。

一切都发生在三年前，开始干滴滴开始。“最初就是觉得容易犯困，我看很多司机都有这个现象，所以没有多想，直到孩子跟我说‘爸爸，你秃顶了，’我才发现自己身体在变糟糕。”

司机说在应聘的时候，公司问他是否结婚生子，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他顺利入职。

不过他很快想通了，深圳城的生活压力本来就很大，既然已经完成了人生的“任务”，脱发无所谓，“毕竟要挣钱养家”。

但他听很多乘客的抱怨，比如我和同事就有不适，恶心，头晕，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虑。

“我想可能是因为电动车过于安静，加速度过快导致的。”对方说。

几年前，在珠海的赛车场，一位德国的赛车手邀请我乘坐他驾驶的奥迪RS5，那是一款0～100公里/时，加速只要3.9秒的跑车，赛车手把那辆车的动力压榨到极致，入弯、切弯、出弯疯狂加速，的确会晕眩，但和乘坐电动车的那种晕眩和恶心完全不同。

和保时捷同款发动机的RS5。

我向深圳的朋友咨询这个现象，他们都说在深圳，电动车容易给人造成不适感，已经是普遍流行的秘密了。

他们都很困

在统计学的抽样调查中，简单随机的调查方式，适用于个体差异较小的情况。

所以我们在10月11日下午，在深圳罗湖口岸的出租车乘车点，随机和100个出租车司机聊了聊。

那儿出现的出租车几乎涵盖了深圳所有的出租车公司，西湖、康达泰、华程、安达、安腾、南油、龙汽、深港等等。

10月11日下午，深圳罗湖口岸出租车乘车点。/胡同

在100个出租车司机样本里，年龄最大的61岁，最小的25岁（已婚已育），其中1位是女性，除了11人外，他们都有驾驶过传统能源出租车的从业经验，最长的开过24年。

如今，他们驾驶的都是同一品牌同一型号的电动汽车。

在这100人中，有18人说自己完全没有不适感，其中2人驾驶电动车时间不超过1年（其中1人为女性，40岁，驾驶电动车1个月），其他司机的驾龄在2到5年之间。

剩下的82人中，有78人都表示相比开传统能源的车，更容易犯困，他们说那种困，和开传统能源车的困感受完全不一样，有一位33岁的司机表示因为头晕犯困，已经吃了3个月的中药调理。

这个群体中有一定比例司机说自己睡眠没有以前的好，有睡不醒的感觉。

10月11日下午，深圳罗湖口岸出租车乘车点。/胡同

尽管有5人没有说“困”，但都表示会更容易疲劳，或者开久了站起来会头晕，精神难以集中。

有11人表示出现了掉毛（脱发，腿部以及阴部）的症状，其中一个甚至卷起裤腿，露出光溜溜的小腿说：“我以前腿毛很浓密的。”（这一点我当然无法证实）

另外，有9个司机表示腿部会有不适，比如酸痛或者脚麻。

有3人表示自己出现三高，神经衰弱或者耳鸣等症状。

有1人说自己因为开出租车导致了面瘫。

除了困或者睡眠质量出现问题外，对于脱发、腿部不适、神经衰弱、三高等问题，他们都说自己没有家族遗传病史。

在所有的100个调查对象里，有4人未婚未育，2人已婚未育。

无一例外，他们都把这个问题归结于他们驾驶的电动车。他们甚至有人说：“关于电动车是不是对人有伤害的问题，不要再谈了，大家都清楚，说了也没用。”

2019年深圳晚报公布出租车交通事故数据。/深圳新闻网

深圳有近4万辆出租车，在2019年前3月个月，就发生6宗事故，死亡6人。

此后，也有报道指出深圳一的哥在出租车内身亡，疑似趁充电躺车里休息。

对于这些话题，一部分出租车司机分析，就是因为开这个车容易犯困，所以深圳每年都会有10几例出租车司机死亡的事故。

不适率82%

在出演《出租车司机》的时候，罗伯特·德尼罗那年33岁，电影里他叫特拉维斯，留着莫西干发型，年轻气盛，怀揣梦想。

在开车之余，他追求总统竞选办公室的秘书，解救被迫卖淫的雏妓，被纽约媒体描述成一个英雄。

在深圳调查的100个出租车司机，平均年龄41.5岁，和电视里的出租车司机不一样，他们看上去面露倦态，喜欢女人，但不会去追求了，他们的形象，也与英雄无关。

或许是中年特有的现象，但他们的眼里，找不到怀抱梦想的光，他们只在乎前面的车是不是在磨蹭，稍有不如意，尖锐的喇叭声就响起。

他们像带着自己的困意，和自己以及自己驾驶的电动车暗暗较劲。

为什么犯困，他们大多都将问题的原因指向电动车产生的辐射，尽管他们也看到新闻里不断在说这种辐射是安全的，甚至和不少家用电器的辐射相同。

左上角为微波炉辐射值，单位为：μT / 黑客研究所

“比如说电动车辐射和微波炉辐射差不多，所以人们就会给安全的评价，可微波炉我们一天最多只用几分钟，在电动车里，一坐至少半天，所以肯定是不能这么对比的。”搭载我们的滴滴司机这么分析着。

“当然这或许也和车型有关系，电动车多少都是有辐射的，但有些车的隔离做得会好很多，但不见得所有的厂家都这样。”

也有驾驶了多年，并且没有任何不适的老司机说，这和那些容易犯困的司机休息时间有关。“还要摆正心态，接受这种新鲜事物，你也知道的士司机的生活，爱打牌，喝水少，所以就会出现各种不适。”

目前，互联网上有各种关于电动车辐射的调研，感到身体不适的司机都表示不相信。“自己身体出现的变化，还需要专家来告诉我们对不对吗？”

各品牌电动车辐射值。/黑客研究所

即便是对电动车有各种不满，这些司机仍旧会见缝插针地争取客人，会不停地喝红牛，揉眼睛，他们大多都已婚已育，他们似乎不再在乎自己。

远方的路似乎没有尽头，电动车充完电不停地跑，司机的电量，正在不停地流逝。

毕竟在我们聊的那100人里，感觉到身体不适的，有8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