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大师的润格，背后隐藏多少辛酸过往？

笔者曾见陆俨少晚年自己写的一张书画润格：

“年老体弱，精神衰退，谢绝一切无报酬笔墨劳动，以示限止。山水画每方尺一千五百美金。书法对联每付四十港币。立幅每方尺二十港币。题字诗堂每付三千港币。以四字为限。过此面议。匾额每件六十港币。书法手卷每方尺三千港币。以上价格为作者净得数，所有调节等税概由求者承担。撰文另议。陆俨少书画润格。”

陆俨少晚年写的书画润格

查阅《近现代金石书画家润格》一书，并没有记录陆俨少的润格，可见他存世的润格不多，上述这件润格的参考价值不小。

01

何为润格

润格又叫“润例”、“润笔”，最早在《隋书》中就有记载。杨坚在位时，内史令李德林奉命写诏书，曾被同僚戏称“笔干”。李氏大笑道“不值一钱，何以润笔”？写字画画刻图章包括写文章都要收取费用，这就是润格。一句话“活儿不能白干”。

当年郑板桥就有一张著名的“润格”：

“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帐。年老神倦，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也。乾隆己卯，拙公和尚属书谢客。板桥郑燮”

他的意思是，要求我书画的人，直接给钱就行。自己年纪大了，没时间没精力和大家“闲扯”，送来的礼物我也不见得喜欢，还是直接付钱吧。谈什么交情说什么友谊，我都当成耳旁风。

齐白石很注重自己的润金，这是众所周知的，他曾在给友人的信里称：

“近来多有短减润金。代人求画者，即不敬衰老，请莫再见。丙子（1936）九月，本主人坚白。”

齐白石写予友人的信

书画篆刻家自订润格或者请当时名流为自己订写润格是十分流行的。这是伴随着书画篆刻作品成为流通的商品而诞生的。

书画篆刻家靠自己的艺术作品养家糊口，没有“润格”还真不行，尤其是在那个没有社会保障的年代，生老病死，一家老小都得靠那只笔或者那把刀。一旦成名成家后这样的收入还很可观。

02

遭遇冷落

陆俨少的笔下能够画出山川浑厚草木华滋之貌，今天讲起来是满满的正能量，一派欣欣向荣之感，令人乐而忘忧，这或许就是伟大艺术的魅力。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陆的生活状态是堪忧的，他的画也是遭到冷落的。

到目前为止，陆俨少的画还不像张大千齐白石那样人见人爱。究其原因，陆俨少所处的时代十分“特殊”，加上又被划为“右派”，性格中也有不甚合群的特点，造成了大家对他这个“人”不是很熟悉。历来书画以人传，这就对他不是很有利。

第二，他的笔墨变幻莫测，难见端倪，也具有一定的“抽象感”，一句话，就是理解起来比较难。诸多因素造成了这一结果。陆俨少在世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艺术不为人们欢迎，其中也包括“业内人士”。

陆俨少在作画

1979年5月，陆俨少作为上海书法代表团成员之一访问日本。在日本，陆俨少看到了艺术品市场的繁荣，以及艺术家的“高收入”。

回国前，东山魁夷宴请大家，那天的排场很大，来的人很多。陆通过翻译向东山魁夷致谢，这么大的开销，让你破费了。东山魁夷回答“破费不大，今天这点算什么，才仅仅用我几寸画的费用”。陆俨少第一次感受到两国书画家收入的差距。

东山魁夷

不论从艺术价值而言，还是从经济收入上讲，在被压抑了这么长时间后，陆俨少肯定会对自己的作品有“重新评价”，这也是为了让真正的“知音”收藏和珍护自己的作品。要做到这一点“润格”是必不可少的。“拿钱买的才是真爱”。

03

名声渐起

1979年文化部邀请一批画家到北京钓鱼台集体创作。陆俨少经宋文治推荐“榜上有名”。

在北京，陆俨少的画被李可染吴作人等人见到，吴作人还说了“大饱眼福”，李可染也对周思聪说“陆俨少的画已到了自由王国，我不及他”。李吴两人的赞誉使得陆俨少在北京有了影响和声誉。

周思聪问了陆俨少，您画画得这么好，每月工资多少？陆答“60元”，在座的人都大为惊讶。后来这件事情传到上海，陆的工资马上涨到80元。北京荣宝斋收购陆的画，每平尺也至80元。

陆俨少《云横晴岭图》97×45厘米

在北京的成功使得荣宝斋计划给陆俨少在香港办画展。到1980年秋，陆俨少积累了80件作品，全部裱好，并在上海中国画院办了一次展览（限于场地仅展出40件）。之后这批作品还拿到了杭州浙江美院展览。作品装箱运抵北京，叶浅予得知后，还安排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展览。影响可见。

1981年5月，陆俨少抵达香港。在香港的展览相当成功，当地报纸电视都报道了盛况，称这是近年来大陆画家到香港举办的最成功的展览。

原来这批作品陆俨少不准备全部投入市场的，但后来还是改变了主意，在赴港展览前，已经事先被荣宝斋买断了。另外，在港期间，有人告诉他，你的画在美国纽约等地拍卖行行情很好，尤其是早年之作，备受欢迎，价格很高。这不得不令他有所触动。

04

一画千金

早在重庆时期，陆俨少就认识了彭袭明，他曾在上海美专求学，外叔祖父就是沪上著名收藏家狄平子。到70年代末两人又有了联系，二人多以书信来往。

陆俨少（左）与彭袭明（右）

在1981年5月4日的一封信里，陆提到“国内画家润例，在上海大约50元或60元一平方市尺，闻北京不止此数”。“六尺匹中堂以18平方尺计，约1080元”。

1985年2月27日的信中，陆俨少再次提到“国内买画，七折八折，所得极微，如每平方尺800元，经手人取三成，得560元，甚至对折，再去所得税二成实得448元，而且手续麻烦，故弟不亟亟于待沽。如今友求画，拟定每平方尺1000如何，即如六尺开四，则4000，其他类推”。

经过上面这些信札中提到的“润格”，可知：

1、 山水画每方尺一千五百美金。

2、 书法对联每付四十港币。

3、 立幅每方尺二十港币。

4、 题字诗堂每付三千港币。以四字为限。过此面议。

5、 匾额每件六十港币。

6、 书法手卷每方尺三千港币。

最后不忘写明“以上价格为作者净得数，所有调节等税概由求者承担。”这份润例有港币结算，也有美金结算，不知道陆俨少先生在八十年代是否清楚有“汇率”这件事。

陆俨少晚年写的书画润格

参考张大千当年润格的换算比例，可知陆俨少当年山水画每尺约合9400元人民币，对联约合32元人民币/对，匾额约合48元人民币，书法手卷每尺约合2400元人民币，立幅书法每尺16元。

今天的拍卖市场上，陆俨少80年代山水画的价格在每平尺30万上下，从中可以看到当年每平尺9400元的润格“基本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