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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塔里木河:生与死,都是它注定要讲述的故事

小可爱 资讯 2022-07-19 13:51:26 446 0

在真正踏足塔里木河流域前,一个普通人对于“绿洲”二字的理解,可能仅仅停留在字面意思上。当然,更为可能的是,你没听说过这条河,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2017年8月,大西海子。 /图·张博原


先用一些简单的数据介绍一下:塔里木河位于新疆塔里木盆地,全长2179千米,是世界第五大内流河、中国第一大内流河,流域总面积约102万平方公里,养育了近一半的新疆人口。它是环塔里木盆地的阿克苏河、喀什噶尔河、叶尔羌河、和田河、开都河—孔雀河等九大水系144条河流的总称。


要知道,整个塔里木盆地的面积,是40万平方公里。在南疆,几乎所有的城郭、乡镇、村舍都建立在塔里木河流域的绿洲之上。塔里木河,就是新疆的母亲河。塔里木盆地的命名,也许是后世学者送给塔里木河的一份礼物。



2018年9月,站在沙漠公路旁的野生双峰驼。 /图·张博原


与塔里木河结缘,于我而言,似乎是命中注定。


我出生的城市乌鲁木齐没有河流,只有一条和平渠,记忆里它长年干涸,偶有没过脚面的水流过。小学三年级前,我在里面抓过小鱼,现在回想起来抓到的可能是某种虾虎鱼。后来听大人说,和平渠有时放水,会把人冲走,我就不敢再下河了。


对我来说,河流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除了电视跟课本里常出现的母亲河黄河,我的参考似乎只有和平渠。直到上大学,一条江安河纵穿校园,它是我每日上课时需要跨桥而过的水路。府河与南河汇成锦江,在城南又变回府河,南下后在新津汇入岷江,岷江在宜宾与金沙江交汇,合为万里长江之源。我开始意识到,河流串联起了城市和文明,而城市和文明也往往依河而行。



2018年10月,热瓦克佛寺遗址。 /图·张博原


远赴英国留学后,我的根像是被彻底拔起,孤独和距离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抛去种种标签,我的身份究竟如何溯源?对新疆,我是个祖辈迁居至此的移民后代;对老家,我是一个未曾久居的外人。


恰好那一年新疆卫视推出了十六集纪录片《塔里木河》,我两天没去学校,就着一大锅抓饭,含着泪看完了二十几个普通新疆人的故事。终于,在那时,我开始理解母亲河的意思,也渴望回到新疆,用影像和行走的方式让它成为我的故乡。


纪录片片尾曲是由维吾尔族歌手帕尔哈提·哈力克献唱的《塔里木河》。2016年11月18日,我在网易云上评论:“每一遍都会泪目,每一遍都更深地思念故乡的土地,思念塔里木河母亲。请等我回去,让漂泊在外的我再次抚摸你的面容,让你的模样镌刻在银盐和光影间。”



纪录片《塔里木河》剧照。


次年春,我回到新疆,从和田地区开始了塔里木河的探索之旅,去完成《我的塔里木》。


沿塔里木河而行,我找到了我的故乡。


在新疆的生长造就了我对距离的认知——想去一个地方,数百公里的驱车必不可少。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数次行车进入塔里木河流域,里程已逾万余公里,而我还是没有走遍每一座古老的城邦。


在和田,我遇到过居于河畔的维吾尔族青年在河中洗澡,用拍立得相片与挖玉人交换过他们手里的石头,与卖烤全羊的胡加依(维吾尔语“老板”的意思)换过烤羊腿,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桑皮纸制作技艺的传承人换过桑皮纸。我发现,他们天生就喜欢交易,这样以物换物的方式,包含了他们的价值观:不用钱,而是用我手里的东西换你手里的东西。



2017年8月,古尔邦节的前一天。 /图·张博原


到达和田的那天晚上,沙漠公路上吹起了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我慢速行驶在漆黑的路上,前方的能见度大约只有三米。后来,我在《亚洲腹地旅行记》里看到斯文·赫定和奥尔德克在楼兰也遭遇了黑沙暴。我们虽然已身处两个时空,但被沙尘笼罩时,内心蔓延的那种幽闭感,也许是极其相似的。


在古于阗国旧址,我见到了生平最爱的壁画艺术,它们被一千多年前的画师画在了小佛寺的墙壁上,留存至今。尽管由于风沙侵蚀和掩埋,佛像和壁画有所损毁,但它们也是在西域探险热潮中为数不多未被西方探险家寻得的珍宝。


难以想象,公元6世纪的于阗,已经是大乘佛教的圣地,也是佛教西传东入之路上至关重要的站点。



2017年3月,站在喀拉喀什河渠首山坡的出租车司机。 /图·张博原


同样,喀什曾是疏勒国的地界,是佛教进入中国的第一站,也是最早信仰佛教的地区。公元2世纪中期,疏勒国奉小乘佛教为国教,又将小乘顺北线丝绸之路送往龟兹,传至西域以东。直至公元10世纪,在喀喇汗王朝的统治下,这片区域的人们才改信伊斯兰教。


孔雀河旁的沙丘上,一群羊正在吃草。我下道驶过一片盐碱地芦苇荡,一间草屋竟然出现了,屋外沙地上铺着一张地毯。在我拿相机前,夫妻二人招呼我过去坐下,他们是草屋的主人,让我先吃口西瓜和馕。


我的维吾尔语是刚学的,他们俩汉语也一般。不过,我还是了解到,他们的羊是尉犁羊,在沙丘上放牧有助于它们肉质紧实,盐碱的舔食让它们鲜而不膻。夫妻俩每年从县城搬来草屋,放羊四个月,赚钱供三个孩子在外读书和日常家用。



2017年3月,玉龙喀什河河床上的卖玉人。 /图·张博原


在尼雅河流域,我见到了只在新疆生活的野生双峰驼驼群——一头骆驼驻足路边眺望,而后穿过公路与驼群会合。它们的死亡与羊截然不同,它们会死在从一个水源通往另一个水源的路上。每一只羊,都通向一个餐桌;每一只未系驼铃的骆驼,都通向一个远方。


我曾望着一双见过楼兰故城的发现者的眼睛,听他讲述祖辈百年前的探险故事;也曾见过已沉睡三千多年、曾美丽动人的楼兰美女的空洞双眸,看她的秘密被封入时间长河。塔里木河蜿蜒奔腾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旧时的王国与文明兴起于河畔,又因洪水与改道而掩埋于漫漫黄沙中。



2018年9月,楼兰美女。 /图·张博原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大漠中的羊群与骆驼,河流与食物,以及探险传奇的后裔和新兴城邦的风物,生与死,都被留在了底片上。


原来,故乡的完整,是在“选择它是故乡”的一瞬间完成的。《我的塔里木》,是只有我能见到的塔里木,生与死,都是它注定要讲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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