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的射击人生

印度射击运动员钱德罗·托马尔

印度北方邦一处寻常人家的院落中，钱德罗·托马尔将长长的粉色头巾妥帖地塞进长裙的腰部，缓缓地举起手中的气手枪，瞄准距离她4米远的目标——一个玻璃瓶子。扣动扳机，瓶子落地，如是者三。这一次的设计表演是应采访者之邀进行的，尽管耳闻托马尔女士的传奇日久，但人们仍然愿意亲眼见识一下90岁老奶奶的奇绝枪法。放下枪，这位出生于1931年、也许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年长的职业射击运动员笑着说：“你只需要专注，排除所有的干扰。”过往二十几年，托马尔无数次将这一心法讲给别人。

你没有看错，老奶奶今年90岁。65岁那年，第一次摸到枪。因为参加射击比赛才第一次走出贫困的家乡。24年前的那一刻，对于托马尔而言，世界豁然打开。托马尔出生在一个典型的乡村家庭，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她像身边的女孩子一样没有机会上学，早早嫁人生娃，操持一切。一晃50年，生活未见波澜，命运大体如此了，世人眼中，作为慈祥老奶奶，最紧要使命便是照顾孙子孙女。

命运反转的那一刻，托马尔正陪伴孙女希法理去参加一次射击启蒙训练。印度射击水准近些年突飞猛进，跻身世界前列，启蒙与精英训练锲而不舍，终成正果。20多年前，印度射击启蒙计划的拓荒者们来到了托马尔生活的约集村，小村耕地贫瘠，种些甜菜，收成惨淡，犯罪率居高不下。射击运动的推广者们来到小村，希望让年轻人迷上这项运动。12岁的希法理举起了推广者递到她手里的简易气手枪，如果她表现出色，将有机会获得一把小手枪作为奖品。托马尔望着因为紧张而身体僵硬的小孙女，大声喊了一句：“别紧张，你看我的！”她一步上前接过了气手枪，举枪便命中靶心。教练围了上来，第一枪便是靶心，绝对是运气！再来一枪，又是靶心。第三枪，还是靶心。这一神奇的场景日后被印度宝莱坞电影《牛眼》复原出来，而“牛眼”即是靶心。电影海报上托马尔与她的表妹普拉卡什并肩而立，举枪激发，飒爽英姿。人生第一次举枪射击之后，托马尔将表妹也带进了运动世界，小孙女希法理早已长大成人，时常参加国际射击比赛。

当《牛眼》两年前上映时，托马尔已经夺得了20多块射击比赛金牌，几乎所有比赛都是与男选手同场竞技，因为早年间印度射击场上很少有女性。第一次“触枪”后，托马尔便开始陪同小孙女参加日常训练，几个月后，第一次比赛机会来临了。更重要的是，因为比赛，射击队的每个人都能走出眼前的困苦，到200公里以外的世界去看看。以陪同小孙女外出比赛为名，托马尔第一次离开家乡，她大胆地参加了成年组比赛，第一次举起了真的发火手枪，居然拿到了银牌。

平静地回到家乡后不几日，一张报纸让村子沸腾了，配着托马尔参赛照片的赛事报道刺激着村里人的神经。托马尔的丈夫抱怨道，别人会怎么说？这样年纪的人，只该含饴弄孙。托马尔安静地听完家人的抱怨，只做了一个决定，继续射击。她继而动员了表妹一家人，日后小村射击队夺得的奖牌中半数是来自托马尔家族。在一个封闭保守的村落中，女人在与外来陌生男人沟通时是要用头巾遮住面部，不准许有目光交流的。如此氛围中，托马尔要说服女孩子们外出比赛简直难于登天，她在发誓确保孩子们的安全之外，每次比赛回来后还要给每个涉及的家庭周到地准备好礼物。时至今日，约集村已经培养出了30多位国家级射击运动员，孩子们因为射击运动得以摆脱贫困命运，再也没有家庭出面阻挠了。